后面这话是何氏说的。
何氏拿起勺子,一个娃给了一大勺的汤和肉,又额外多给大郎二郎三郎一人一块儿,语气认真的讪笑说:
“大郎、二郎、三郎啊,以后你们可就是官家少爷了,记得要多多提拔你们兄弟金宝啊。”
三郎哦的应着,开开心心啃鸡块儿,毫无心理负担。
大郎二郎只觉得尴尬,胡乱点点头,埋头吃饭,那低垂脑袋的模样,恨不得把头都埋进饭碗里,以躲避老宅众人炙热的目光。
何氏还欲再说,张氏咳嗽了两声,她这才重新坐下,略有些不满的暗自嘟嘟囔囔。
邱氏和刘仲对视一眼,起身敬了爹娘和秦瑶一杯酒,说了恭喜,便再也不说其他,专心照顾孩子吃饭。
有些事情,不用说得太明白,反正今日从瑶娘请客吃饭的举动上他们已经感受到她不会撇下老宅众人不管,这就够了。
只是几个兄弟自小一块儿长大,身份地位突然之间差得那么大,还是让刘柏刘仲心里很是感慨了一阵。
感慨着感慨着,突然被半夜从县城书院赶回的刘肥一句话弄得心惊肉跳。
刘肥急道:“就三哥那德性,做个秀才嘚瑟嘚瑟也还罢了,真要是让他做成了官,必定滥用权责、收受贿赂、欺上瞒下、大肆敛财、欺压百姓”
“事情总有败露的那日,他走得越高,日后咱们定死得越惨,你们竟还想着与他沾边?那咱们老刘家岂不是要跟着他一起族灭之?”
霎时间,整座老宅陷入一片死寂。
醍醐灌顶
秦瑶还以为第二天妯娌会过来继续说些什么兄弟相助,家族荣耀之类的话。
她都已经准备好了要给点什么东西打发了他们,还自己一个清静。
万万没想到,人不但没来,连带着先前还十分热情的堂叔伯什么的,也都没来。
甚至在路上见了她,能躲开的就躲开,躲不开的就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肉笑皮不笑、肉笑皮也笑的笑,笑完扭头就跑。
反常,这太反常了!
秦瑶哪里受得了这委屈?
一把逮住了想要从自己身前跑掉的刘肥。
“三嫂饶命啊!”
刘肥大声求饶,不敢反抗,怕自己一旦反抗,马上含笑九泉去也。
秦瑶很无语,她像是那要命的人吗?
一巴掌拍到刘肥后脑勺上,“你小子什么时候从书院回来的?我竟不知!是不是早就回来了,故意躲着我?”
“没有没有,我昨日半夜才回,怕打扰了三嫂这才没有去给你请安!”刘肥特意强调了请安两个字,显示自己的尊敬。
秦瑶危险的眯起眼睛,一把将背对自己的刘肥扭转过来,面对面,只看一眼他那心虚恐慌的神情,她就知道这小子心里有鬼。
“说,为什么见了我就跑?”秦瑶松开刘肥的衣领,抱臂质问道。
她明明没抓着他,但给刘肥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
“没什么。”刘肥眼神飘忽。
秦瑶目光一冷。
心知再不说实话,自己恐怕得躺床上大半年,刘肥斜着眼睛不敢看秦瑶,嘴里飞快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秦瑶费力辨别了一会儿才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原来村里族亲见了她就怕,是因为刘肥这小子到处去传话,说刘季要是能当官,也绝对是贪官污吏,迟早会祸及亲族。
刘老三是考上了举人没错,可他还是从前那个混蛋刘老三呐!
刘肥这番清醒发言,如醍醐灌顶,令欢喜的族人们瞬间冷静下来,躲还来不及呢,谁敢贪他刘老三那点不知道是从哪个倒楣蛋身上搜刮来的民脂民膏?
万一日后败露了,官家追查下来,他们一个别想跑。
秦瑶指尖在手臂上点了点,她怎么没想到这个绝妙的办法呢?
“干得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只要不是太过分,三嫂都给你。”秦瑶满意的看着跟前这个年轻人,大方道。
刘肥楞了一下,“三嫂你还要赏我?”
她不生气吗?
秦瑶耸耸肩,她什么要生气,这下再也没有人来打扰她了,有何不好?
见秦瑶神情不似假的,刘肥心下一喜,大胆提出:“三嫂,我想重新回文具厂当管事。”
“可以!”秦瑶爽快问:“你想去哪个组?”
惊喜来得太突然,刘肥赶紧稳下心神,答道:“我想去芸管事那,做新品。”
“听说仕女匣专门送到京城去卖,我也想去京城看看。”
秦瑶笑问道:“书院不去了?”
“不去了。”刘肥解释,“科举不适合我,我不想把大把的精力都耗费到努力也没结果的事上。”
“而且现在三哥中了举,日后官场上要使银子的地方更多,为了不让他去惦记人家兜里的银子,给全家引来祸端,我更得多赚银子。
秦瑶有点意外,她还以为刘肥跟刘季不死不休了,没想到格局这么大。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这里,但可以笃定,她绝对不会一辈子都待在刘家村。
若是日后离开村子,文具厂这份家业还需要有人帮她守着。
宋瑜也很好,但他的风格比较合适固本。
刘肥则不然,年轻人有冲劲,身份上也更加自由,或许能给她带来意外收获。
示意刘肥跟上自己的脚步,秦瑶一边往文具厂走,一边问他:“你想不想自己做生意?”
这是刘肥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但反应一会儿过后,他立马说:“想!我想!”
秦瑶勾唇一笑,“好,先回文具厂,之后有什么想法你直接来找我说,只要不离谱,都支持。”
刘肥激动不已,更觉得自己今早传出去的话对不起秦瑶,连连道歉。
秦瑶抬手示意他闭嘴,刘肥这才停下,欢欢喜喜跟着秦瑶来到文具厂。
把刘肥的事情安排好,拿了从应天府寄来的信,秦瑶便家去了。
这是刘季的信,来得比官府报喜晚了一天,秦瑶看到信上内容,内心已经没有任何波动。
倒是从信上刘季留下的时间推断出二人返家的确切时间。
他们要先随齐仙官回祖地祭祖,而后才一块儿到刘家村。
算算日子,这会儿已经到达齐家祖地。
那到村里也就是这四五日之内。
大郎与齐仙官很要好,秦瑶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他。
大郎惊喜不已,今日是难得的休沐日,本准备练练武功,而后便随村里孩子们上山去玩的。
这会儿马上改变主意,哄了二郎三郎四娘,还加上小来福,跟秦瑶讨要莲院钥匙,准备去莲院打扫,好等齐仙官回来。
秦瑶给了钥匙,叮嘱他们:“别弄坏屋子里的陈设摆件,小心蚊虫毒蛇。”
大郎惊呼一声:“是了,再拿上艾草,把莲院的院子熏一熏。”
四娘抓着小锄头说:“还要把花坛的杂草除一除,上回儿去莲院门口玩,我见墙内的杂草都冒出尖来了。”
秦瑶去给他们拿艾草,想想不太放心,毕竟莲院许久没有人住,又过了一个盛夏,里面指不定钻进去些什么野物,大手一招,亲自带队,集体向莲院进发!
母子五个外加小来福,从中午忙到傍晚,把莲院里外都清理得干干净净。
看着整洁有序的院落,六人成就感满满。
院门重新锁好,四娘哼着学堂夫子教的小调在前领路,秦瑶和其余几个孩子跟在后面哼唱,手里拿着扫帚抹布锄头等工具,开开心心往家走。
宋章在村里的农家小院已经建好,说是中秋之后准备全家一起过来住几天,可惜这都九月中旬了还没来。
围绕着他家院落,还有几间小屋,都是慕名过来想见大儒,然后被刘家村田园风光吸引,打算真正留下来静修的求学者。
夕阳西下,炊烟升起。
河边传来孩童们开心的哼唱,坐在门前看书的学者莞尔一笑。
他大舅
一辆牛车正行驶在下河村前往刘家村的路上,车上有五人,一个老太太,一个老头,还有一对带着八岁儿子的青年夫妻。
昨夜秋风起,半夜下了一场雨,道路湿滑不太好走,所幸这路加宽了许多,走着也还算可以,就是速度不敢太快,怕牛滑倒。
老太太不是第一回走这条路了,十几年来却是第一次觉得刘家村这条路好走。
“娘,你看这路,那年咱们来的时候还没那么好走呢,刘家村现今怕是都发达了!”车上抱孩子的年轻妇人惊喜道。
说着,想到什么,妇人又有些忐忑,“也不知道妹夫回来了没有,要是妹夫不在”
后面的话妇人没说下去,孩子坐车太久觉得烦闷,哭闹起来,妇人作势威胁要打,还没下手呢,就被公婆瞪了一眼。
“喏,吃个糖,别哭了,马上就要到你姑夫家,到时候有的是好东西给你,别这般耐不住性的,要是还哭,下回可不带你来了!”
老太太从怀里掏出半颗麦芽糖,也不知道藏了多久,沾到了麻衣上的毛絮,看起来品相实在不佳。
可对孩子来说,却是人间美味。
拿了糖立马往嘴里塞,哭脸变笑脸,“哦哦,找姑父要好东西!”
小孩一开心,便说出了这两日家里大人们最常说的话。
车上四个大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期待。
顺子昨日傍晚在厂里忙得很晚,为了不让自己猝死,特意同宋管事请了半日假,打算在家里睡够了再出发去上工。
这会儿骑着家里今年刚买的小毛驴走在路上,还以为这都近中午了不会遇到什么人,没想到前方出现一辆没见过的牛车。
他骑着小毛驴加快速度往前追了一会儿,扭头一看那牛车上赶车的的汉子,心里当即一阵心慌。